当年春中，乡间似乎总有那么几只燕点缀在旧褐色的墙与清明时节蓝灰色的天幕之中。

燕是黑白的，剪破氤氲的春霖。当目光追随着其划过窗前葱倩一片的田野和远处绿沈稳重的山脉，思绪被抽出生活的桎梏，飘到据说可以到达的远方。

邻居家檐下有几只雏燕探头，叽叽喳叫着，明亮的黄嘴壳一张一合，成为黯淡的四月中最艳的一笔，擦在仲春并不明亮的生活中，明晰了充斥着迷蒙雨雾的世界。

那么——又是从何时开始的呢？巢空。

那一年燕子走后我没有惆怅，我一直以为次年它们还会回来。但是不再了——即使这再怎么难以接受，从那之后，四月只剩并不清冽的连绵阴雨，沉默了并不缱绻的大片土地，梅雨的黑白伤痕自顾自离开，只剩影子还飘荡在充斥着化学药品气味的记忆中，挣扎着沉入溪的污浊，最终失望地从板结的土壤上逃走。那几道黑白色的痕迹，再未划过我的天空。生活是如此的不尽人意，我遗失了燕，并不知道能否挽救，只好一次一次无力地呼喊，燕，胡不归？

我被激起的渴望，如同海潮掀起，不可阻挡。

燕， 归去来兮！归去来兮……我还在苦苦等待着啊！我还渴望着那种分明而锋利的，野溪般纯澈、焦糖般甜美的，时而讳莫如深时而凄美无助的身影，那种纠缠着我梦境不放的执念般的存在的归来啊！

燕，胡不归，胡不归？胡不归……

又一年，盼燕归，这一次，终于盼得。

那天清晨，我睡意朦胧，忽闻窗外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燕鸟声声呼唤，时远时近。我踉踉跄跄冲出房间，不小心摔了一跤又马上爬起，我的心有力而快速地跳跃着——

阳台外，已有一个燕巢的雏形，一对燕停在檐边休憩。我小心翼翼地呼吸着，似乎能够嗅到茸茸新草，洋洋朝晕，清透的碧空扬起长帆，多年阴雨，一日天晴。

田野中沟渠编织成网，潺潺细流慢灌，隐约倒映黑白痕迹，融入进绒黄的嫩苗。

巢下，春花初绽，烂漫得不可思议。

我终于又一次意识到，自然从未遗弃过谁，更不曾厌恶过谁。溪浊了，溪又清了，尝试了，就有可能获得回报啊，不是吗？哪怕是身处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渊之中，心中也要怀有自由的光辉啊，不是吗？

燕子这不是回来了嘛。